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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赵万全说自己不是正凶,还知道犯事之人的地方名姓,狄公听了心里直犯嘀咕:“这家伙看着身材魁梧,绝非善类,难道是故意撒谎,想趁机逃走?那可就麻烦了。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。马荣看出狄公的心思,赶忙说道:“大人别担心,既然蒋大哥说他有缘由,应该不是这案子的人犯。他既然口称知道,让他说清楚,我跟他一起去就得了。”蒋忠也说:“赵三哥,你就在大人面前说清楚,怎么知道这案子的。咱们做事得光明磊落。像那姓邵的丧尽天良,别说官法不容,就咱们碰到他,也饶不了他狗命。他到底在哪儿,你要是碍于交情不方便动手,我这管下跟昌平相邻,一起去把他抓了,也是分内之事。”
赵万全的讲述
赵万全说:“说起来真气人,连我都被他骗了。这人姓邵名礼怀,是湖南土着人。一向跟他有来往,每年新春蚕市,他就带着丝货到处跑码头,只要哪个地方价好,就去卖货,虽然没有固定地点,但总不出山东、山西两省。前月我在湖州时,他比我先动身,还跟一个邻行的小官一起过来。前些日子在半路上碰见他,只见他一个人推着一辆车在路上走。我见他年轻孤客,不懂行道规矩,就上前问他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,徐相公去哪儿了?’他就大哭起来,说‘那伙伴在路上暴病身亡,费了好大周折才买棺收殓,现在暂住在一个地方。这么一来,货又耽误了时间,没卖出去,自己身边路费也花光了,正为难呢。总是为朋友着想,不然早就回去了。’我看他说得情真意切,就问他要去哪儿,他说暂时不能回杭州,怕徐家家属问他要人,那就麻烦了。当时就跟我借了三百银子,把姓徐的丝货交给我代卖,他说去别处码头售货。没想到他干了这么缺德的事,岂不是连我都被他蒙骗了。”
狄公听了忙问:“照你这么说,他已经走远了,你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呢?”赵万全说:“大人有所不知,这人有个师兄,原本以为礼怀是个老实后生,就把女儿许给他做妻子。没想到过门之后,夫妻不和睦,把妻子给气死了。后来听说他又在外面结识了一个有夫之女,住在这附近一个叫齐团菜的地方。当时因为不关我事,所以没去追查。现在他既然犯了案子,只要把这个地方查出来,就好办了。虽说他跟他师兄学了几年棍棒,有点本事,但也一般。只要我去把他抓回来,肯定能抓到。”
狄公听他这么说,觉得挺可信,就问众人:“本县到任以来,也私访过不少地方,这齐团菜地名从来没听说过,你们知道吗?”此时陆长波见他们各说真言,知道狄公是地方上的父母官,没想到会这样,赶紧过来叩头,说: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冒犯大人虎威,求大人恕罪。”狄公说:“你是做生意的,跟本县本无大小,生意场中这样很正常,怎么能算冒犯呢?你是本地土着,刚才赵壮士说的这个地名,你知道吗?”陆长波想了半天,说:“大人要知道这地段,除非移文到各处府州县,查看府县志,或许能知道。不然这么大山东省,上哪儿去打听呢?”
返回县衙
这时天色已晚,小官掌上灯来。马荣说:“大人也别久坐了,一路辛苦,该休息休息。有赵万全跟我在,还怕案子破不了吗?我看乔太在寓内也等得心急了,不如去店里吃晚饭,大家商量个章程,好分头办事。说不定张老板知道齐团菜地名呢。”狄公觉得他说得有理,就起身向赵万全说:“壮士一起到敝寓,共饮一杯,咱们好好聊聊。”赵万全也不推辞,当即起身一起出了陆长波家的门,来到张六房店内。
蒋忠把狄公前来访案的事跟张六说了,众人吓得直咋舌,说:“我们在寨内听往来人说,昌平县狄太爷是个好官,真是名不虚传。从那儿到这儿有几百里路,居然不辞劳苦前来访案,真是不愧民之父母啊。”当时众人又进去叩头。当晚准备了酒肴,大家也不分主仆,一起入席饮酒。乔太见赵万全帮忙捉案,特别高兴,对狄公说:“大人在上,虽然得了一位壮士,但依小人看,还是明早一起回去,暗暗访问这个地方,这样对事情更有利。要是在这儿抓人,恐怕一时难以如愿。这么一来,这案子人人都知道了,要是再耽搁几天,南北往来的客商传到别处,露了捉拿要犯的风声,反而让他知道了。而且毕顺家那案子不知道访缉得怎么样。那人胆子又小,即使有了情况,一个人也未必能动手,岂不是顾此失彼?不如回去,两件事都能兼顾。”狄公觉得有道理,当时上了几件好菜,撤去残杯,大家安歇,一夜无话。
第二天一早,马荣先起身雇好车辆,然后进来把狄公喊醒。狄公梳洗完毕,吃过早点,给了房饭钱,跟赵万全、乔太一起出了客店,告别蒋忠、张六等人,坐上车头。只听鞭响一声,催动马匹,拖着车子,直奔小路而去。一路上非止一日,闯关过寨,四处打听,都不知道齐团菜到底是什么地名。到了第五日,已经到了昌平城下。狄公到城外就把车钱给了,命乔太、马荣背着包裹先到衙门报信,自己跟赵万全慢慢步行进城。到了本衙里面,先到书院坐下,命人到捕厅送信,捕厅过来回明了公事,把印卷交还。
##释放周氏
狄公敷衍了几句,然后告辞出去。家人送来茶水,帮狄公拂去灰尘。净面完毕,狄公随口说:“洪亮、陶干自从大人去后,回来过两次,说何恺连日严查,所有那些管下姓徐的户口都是当地良民,没什么可疑之处,所以不敢乱抓人。每天早晚,他二人又在巷口昼夜巡查。唐氏一人出入,不时在家还啼哭叫骂。昨天陶干回衙,问大人是否回来,要是回来,务必把周氏交保释放,这样才能看她的动静。不然实在寻不出什么线索。”
狄公点点头,当下传命大堂伺候。当时门役一声高唤,所有书差皂役各自前来伺候。没一会儿,狄公穿好冠带,暖阁门开,一声威武,狄公坐在中间。书办把连日的案卷捧上来,狄公手披目诵,大概一顿饭时间,把连日的公事办清,然后标了监签,命值日差把周氏带堂讯问。两边齐声答应,早把监牌接下。转眼之间,已将周氏带到堂上。狄公还没开口,就听周氏恶狠狠地说:“你这狗官,叫我出监干什么,是不是上宪来了文书,把你革职了?你把公事从头到尾念给我听,好让堂下百姓知道我是无辜受屈,不能冤枉好人。”狄公说:“你这贱货,别逞口舌之快,本县自己清楚,这件事跟你无关。是否革职,以后自然会知道。因为你婆婆在家痛哭,没人服侍,我不忍心她一个人受苦,所以把你提出来,交保释放,回去好好服侍公婆。日后把正犯缉获,再把你抓到案,大家都能清白。”
周氏不等狄公说完,就说:“太爷这么恩典,小妇人怎么会不愿意。但我丈夫死后受了那么多苦,到现在凶手还没抓到,又验不出伤来,这谋害二字,我实在担不起。要是这么含糊了事,人人都能冤枉人了,横竖也不遵王法。要说我婆婆在家痛哭,儿子死后验尸,媳妇又在牢狱,哪能不哭呢!这都是命苦,遇到你这狗官,想出这无中生有的事。前几天我在家好好坐着,太爷非要命公差把我抓来,严刑拷打。现在我安心在案,就等上完来文,太爷又无故放我回去。这不是我抗命,只是这案子一天不结,我就一天不能回家!不但这谋害性命难忍,我丈夫也不甘心,还请太爷把我收监吧。”狄公听她这一番话,半天没说话,还是马荣在旁边说:“你这妇人怎么不知好歹,太爷居官是为百姓伸冤理枉,这案子虽然没判明白,太爷也自行请处了,难道还会骗你不成?凶手肯定要缉获,现在放你回去,太爷的意思不过是一点仁恩,你反倒胡言乱语,太不知好歹了。我看你就叫婆婆保去,落得个婆媳相聚。”
周氏听了这话,心里暗喜,但在堂上不能马上答应,怕被人怀疑。既然马荣这么说了,就说:“论这案情,我是不能走,既然你们说我婆婆苦恼,也只能勉强回去。但太爷要按公事办。至于找保这事儿,只好请你们跟我回去,让我婆婆画了保押。”狄公见她答应,当时让人开了刑具,雇了一乘小轿,差马荣押送皇华镇而去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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