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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阮公拍拍手,闭着眼睛道:“行,先来首《奇鸟》吧!”
小阮公所言之《奇鸟》,乃是其叔阮籍的《咏怀诗》之一。刘羡早已学得熟了,他点点头,掏出怀中的竹笛,深吸一口气,手指按住笛孔,将气息缓缓送入笛中。
这首乐曲起初悠扬空旷,仿佛处在一片混沌中间,上望之昏昏,下望之茫茫,只有一股不可捉摸的灵气涤荡其中。然而转瞬之间,乐曲如一声惊艳的鸟鸣唱过,混沌也如刹那芳华般绽放,弹指间化作一片分明的天地。苍穹间云开雾散,山野间松涛连绵,一条清澈的河水从中徜徉而过,奔向太阳的光辉中。
此时阮咸打着拍子唱道:
“林间有奇鸟,自鸣为凤凰。清朝饮醴泉,日夕栖山冈。
高鸣彻九州,延颈望八荒。适逢商风起,羽翼自摧藏。
一去昆仑西,何时复回翔。但恨处非位,怆悢使心伤。”
小阮公人近六十,嗓音沙哑,本来与前面悠扬的笛曲并不相搭,但随着唱到中段,笛声转低转静,反而衬得歌声颇有股夕阳之下,万籁俱静,唯有黄沙飞腾的沧桑悲凉感。
而随后笛声猛地提起,如一道狂风倒卷,使大地山川纷纷掠过,小阮公的歌声也顺势狂飙,如长江东去般声嘶力竭,转眼曲声茫茫,歌声杳杳,仿佛此前的混沌、天地、山野、河流,尽数化为乌有,只剩下一股说不尽的哀愁……
一曲吹罢,刘羡低头等待小阮公的批评。毕竟无论自己的曲子练得多么纯熟,但这只是技巧上的,自己到底没有好的音感,所以离小阮公的境界总是差得很远。但出乎意料的是,刘羡等了很久,小阮公却始终没有出声。刘羡抬头看,发现小阮公正两目望天,一时竟有些怅惘。
他只好出声道:“老师?”
小阮公顿时醒转过来,一面拿起塵尾挠背一面笑道:“辟疾,你这首曲子弹得中规中矩,我没什么好说你的了。”
“真的?”刘羡有些将信将疑,他放下竹笛,又拿起昭武剑站起身来,打算向老师演练一遍剑术,不料小阮公来回挥动塵尾,示意他赶紧坐下。
刘羡很奇怪,跪坐在席子上,恭恭敬敬地问道:“老师有什么吩咐吗?”
小阮公整顿神色,突然说:“怀冲,你跟着我几年了?”
刘羡一愣,转而答道:“我是太康元年随老师读书的,今年是太康六年,算来差不多五年多了吧。”
小阮公点点头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叹道:“五年啊,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教你的,正是我们师徒分别的时候了。”
这一句毫无征兆,令刘羡大为震惊,他连忙拜礼道:“老师何出此言呢?学生才十四岁,还有许多问题尚未请教,还有许多本事未学,莫非是学生不肖,引老师生气了?”
小阮公连连摆手,劝住了刘羡,他这时终于说明原委道:“不干你的事,是朝廷征辟我为官,让我去关西当太守。”
原来如此,这不是喜事吗?刘羡松了口气,同时又心生疑问:因为按道理来说,像小阮公这样久有贤名的人,当太守不过是走走程序,一般待个半年,就会被征召回京,进入尚书台担任清职,再过几年就可能进位三公九卿,怎么小阮公的面色这样不虞呢?
阮孚看出了刘羡的疑惑,在一旁解释说:“鄄城公有消息,说此次征辟,不关天子的事,也不是想重用大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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